第十九章 情义深重道阻长(1)

虞槿安顿好素楝,便出门去寻其他人。他先在海岛上转悠了几圈,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,但至少确认了这海岛是安全的,整个岛就只有他和素楝二人。他想着或许此时海上会有他们的身影,于是纵身而上,踏云而出。此时他只感觉这天地广阔,一人渺小,浩瀚沧海,哪里有阿梓他们的半点影子。看着这风平浪静的海面,想着若是昨日他和素楝葬身深海,也是无人知道的。这海这么大,大到任何人或者事都可以埋葬其中。

微风轻拂他的面容,却未曾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浪。那日在阴崖,其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。要不是华璎,可能他已经淹没在那花海之中,葬送在那熔岩之下。若有魂魄,也必得世世代代被禁锢在那一方之地,这儿的自由,恐怕此生也是无缘了。他带着素楝看到太阳升起,金光万丈的霎那,曾想过就这样,不再回头;在他们栖上梧桐,看那绿浪翻滚,汹涌向前之时,他也想着既然命有此遇,不如随遇而安,不再执着。可是,当他看见那梧桐顶上空荡荡的小屋时,却想到了曾经住在那里的人。那里的人是因为什么而离开呢?或许,他们是避世而来,却最终不能将自己隔绝于世间。

相对于这儿的平静,很难想象在不远处,有一座山,那里玉石叠嶂,却埋藏着不为人知的残忍和恶缘。他想起那日,在他即将陷落于翻滚的熔岩之时,那狐身凤尾的怪鸟却转回来将自己带了上去。但是他似乎也受了伤,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和花海的高温,但是他还是在奋力地想将自己带离这热气翻滚的活地狱。他的凤羽已被那高温熔岩烧伤,那热气蒸腾的他睁不开眼,但是最终他还是顺利的将自己带了出去,飞升到那高处,他将自己抛到一块大石之上,而自己却因为体力不支而迅速坠落。或许是因为精疲力竭,那狐面变得越来越熟悉,那凤羽也收了起来,这怪鸟竟然变成了一个人,往下面那熔岩花海里掉下去,看起来像羽毛一样轻,却坠的和石子一样急。

也是直到此刻,虞槿才发现原来那怪鸟便是华璎!他心急如焚,华璎这样落下去必死无疑。虞槿近几日便未能好好休息,潜意识里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,此刻急火攻心,一口鲜血吐出来,沿着那嘴角流下,婴琏沾到那鲜血,立刻发出紫色的强光,热烫灼人。顷刻,虞槿突然发现自己体内一股热气往上涌,直至滚烫,一颗心仿佛要从胸口中跳出来。突然他的身子在慢慢变化,周身长出了金色的羽毛,面部也起了变化,似乎有茸毛长出——他发现他好像也变成了一只狐面凤凰。然而来不及惊异,他纵身一跃飞了出去,双臂变成羽翅,他好像天生会飞,俯冲而下,去追赶那不断下坠的华璎。终于,在华璎即将落入那熔岩之海时,他的前爪抓住了他。

此刻他对于华璎的得救之欣喜大于对于自己的变身之疑问。华璎此时尚且清醒,看到此情此景亦是惊讶,他看着那翻滚的熔岩花海,一片花瓣也没有,却有种浓浓的腐蚀之味和热风暗暗相送的浓香。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鸟,到底是什么?难道辛玥儿折磨自己的目的就是造出一只一只这样的鸟吗?他就是继自己之后出生的另外一只怪物?此时此刻,他没有多想,只要一想到这些年他违心造过的孽和遭过的罪,他就只想做一件事,那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却始终心存侥幸的事。下一秒他使尽了全身气力,振翅而出,又变回了怪鸟。他扇动巨翅,将猝不及防的虞槿拍到了那熔岩花海之中。

顷刻,虞槿便消失在高温岩流之中,华璎急速上升,终于赶在力竭之前飞回了那巨石之处。然而他发现,虞槿不见了。此时此刻,华璎才会想起救他的那半只凤凰,然而他已经被自己打落在那熔岩之中。那熔岩汇集着这阴崖寒气,埋葬着这天芙蕖之毒,还有那万千性命之怨气……不被烫死,也会被毒死,或者被那冤魂怨鬼缠住。

他华璎到底做了什么?他是恨,恨自己常常要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,或者见到别人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却无力阻止。他的纨绔和不在乎,是在掩盖他的无奈;他的不羁和轻浮,是在掩饰他的无能。无数次他宁愿自己不要生在这世上,这样便不会有这样矛盾的痛苦了。所以,他不想看着别人也和自己一样痛苦。

他好像又杀了一个人。他该怎么面对素楝?他该怎么面对氓山?他该怎么面对自己?虽然他不说,但是自从海上相见,虞槿相救,氓山相处,他觉得相见恨晚。仿佛从出生之时他们就是在一起的。他在心里敬重虞槿,他珍惜这样的一位朋友,他甚至愿意为了他的朋友能继续他的平静生活而拼尽全力。他摊开自己的双手,细白匀称,手指纤美。可是此刻,他只看到这双手上的鲜血,似乎还在往下滴。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成为不了什么好人,但是他坚持不伤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,这是他的底线。可是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,山崖下发出了凤鸣之声。不是狐啸,而是凤鸣。一只金羽凤凰从下面直飞向上,金光万丈,凤鸣潇潇,直落到他身边,昂首雄姿,气宇轩然。华璎从悲伤中醒来,揉了揉眼睛,再看,那凤凰已经幻化成人形,不是虞槿又是谁?

他欣喜的发狂,眼泪尚在脸上,却笑得灿烂,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虞槿。他不想去探究为何虞槿成了一只金羽凤凰,此时此刻,只要他活着就好。虞槿死里逃生,面对华璎突如起来的热情,有些不知所措。不过,他从来都是泰山压顶处事不惊的,对于这个,接受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。

过了好一会儿,华璎才放开他。华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拍了拍他身上的衣服,从未有过的窘迫,“呵呵,你还活着啊。你,你原来是一只凤凰啊。”